周城雄（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研究员）
　　日前，马斯克发文称，第一位人类患者已接受其初创公司Neuralink的脑机接口芯片植入，目前植入者恢复良好。作为马斯克旗下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成立于2016年，专注于植入式脑机接口设备研发。2023年5月，公司脑机接口的首次人体临床试验获得FDA批准。马斯克表示第一个产品将被命名为“心灵感应”（Telepathy），并直言团队的目标是让“霍金能比快速打字员或拍卖员更快地进行交流”。马斯克的推文立刻引起全世界的广泛关注，人们对马斯克公司又一次实现的技术突破议论纷纷，也有很多人对这一技术将来可能引起的后果表示担忧。
　　首先，脑机接口的人体实验在国内外都早已开展过。早在2014年，美国人Les Baugh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实验室里，就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用大脑控制双手义肢的人。2020年底，上海瑞金医院成立了“脑机接口治疗难治性抑郁症”的临床研究小组，至少在2022年就已经完成了第一例手术，在体内装入一个“脑起搏器”，由它控制装在大脑中的两条电极。此外，清华大学与宣武医院团队也在2023年成功进行首例无线微创脑机接口临床试验。因此，无论是国内外，Neuralink的脑机接口临床手术都不是最早的，有许多机构都进行了各种的临床试验。
　　但是，芯片植入技术需要进一步观察。Neuralink的试验能够引起广泛关注，主要是马斯克的名人效应，当然Neuralink确实实现了世界首次脑机接口芯片人体植入，这是建立在过去其他临床试验基础上的，今后脑机接口领域也还会有更多的“世界首次”。脑机接口技术总体还是处于起步阶段，虽然已经有了很多的成功应用，但是越向深层次发展，越有更多的技术难题需要突破。目前，人类并没有形成一种普遍接受的安全的脑机接口技术路线，脑机接口技术可以给人类带来什么，脑机接口应该怎么用，都还是处于初步的探索阶段。也正因如此，国内外的领先科研机构和企业，都在脑机接口技术方面加大投入，希望在这一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而各国的医疗监管部门目前的态度则相对模糊，既不希望过于保守而压制本国技术的进步，又担心监管过于宽松而给人体带来潜在的风险。
　　在此过程中值得注意的是，脑机接口技术对科技伦理带来的挑战。目前在生命科学方面，存在较为一致的伦理观念，那就是不能用技术过度改变人体的自然状态，例如人体胚胎基因编辑和克隆人等技术几乎都被禁止应用。但是，通过机电装置与人体的结合改善人体的状态，目前没有遭到社会的大范围抵制。实际上，通过脑机接口技术，完全可能达到基因编辑或者克隆技术的效果。正如使用高科技义肢生活了15年的哈利·帕克在《寻求修复：人机合成的前沿故事》中所说：“我们希望保留身体的神圣性，但是朋友说，如果他为自己的孩子买了一条价值5万美元的神经束，于是他的孩子比我的孩子变得更有趣、更聪明、更健康，就读顶尖大学，拥有更好的工作，过着更幸福的生活，那会怎么样？难道我不想给孩子也植入一条？”因此，随着脑机接口技术的不断进步，人类可能会面临更多的伦理困境。
　　虽然脑机接口技术存在现实和潜在的风险，但是各国政府和相关企业都不愿意在这场技术竞赛中落后。德国的半机械人运动会（Cybathlon）每4年举办一次，包括外骨骼赛、义腿赛、义臂赛、脑机接口赛、动力轮椅赛和功能性电刺激自行车赛，类似于一场合成人的奥林匹克竞技场。实际上，在合成人的实践应用方面，发达国家已经走在我们前面。在瑞典，已经至少有8000人给自己的身体植入了不同的RFID芯片。更有层出不穷的科技爱好者，直接将特斯拉的钥匙植入体内。英国的内尔·哈比森（Neil Harbisson）天生色盲，他在头骨内植入了一种感应元件，外面伸出一条天线，不仅能感受到普通的颜色，还能感受到正常人看不到的红外线和紫外线，他以植入设备应该算作一种器官为由，说服了政府在他的护照里更新了带有电子眼的照片。目前的脑机接口技术虽然还处于幼稚期（类似于蒸汽机车刚投入使用时不仅没有马车快还有很多故障），但是随着新技术的进步和推广，脑机接口技术必然走向成熟。
　　最后，人工智能对人类带来的挑战，可能需要依靠脑机接口技术应对。虽然Neuralink公司所做项目的初期目标是让瘫痪患者重新行动，但是马斯克也提出，未来可以通过增强这项技术达到“人和人工智能的共生”。在人工智能技术出现之后，就有许多人担心有一天人类会被机器人取代和统治，特别是ChatGPT等技术出现之后，全世界切实感受到人工智能的惊人进化速度。而人类由于受到脑容量的限制，智力难以像人工智能那样快速提升，如果人类和人工智能一直保持物理隔离，那么机器人智力超越人类是有可能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脑机接口技术向“人和人工智能的共生”方向发展，可能是一个可行的路径。随着科技进步的速度越来越快，未来脑机接口技术何去何从，不远的将来估计就可以见分晓。
（文章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