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大路通广告”——这是刚结束的“双十一”购物节期间，经常看见的一句网友吐槽。当你打开一款App，尽管动作只有轻微的调整，它也很可能认定你触发了“摇一摇”广告跳转功能，进而来到另一个购物页面。
　　近日，根据时代财经消息，有互联网大厂内部人士透露，苹果公司已通知国内多家头部App，要求它们移除陀螺仪权限，“摇一摇”跳转广告或被禁止。此后，头部App企业可能会发布取消“摇一摇”跳转广告功能的新版本。
　　对此，南都记者分别询问了多家头部App公司，新浪微博方面表示，暂未收到相关消息，抖音、知乎等也未有明确答复。
　　如何看待苹果将禁止App“摇一摇”功能一事？“摇一摇”功能调用的陀螺仪权限和加速度传感器权限是否属于个人信息？如果苹果公司真正落实这一措施，将给App广告业务、内容生态带来哪些影响？
　　11月13日晚，“苹果公司将禁止摇一摇跳转广告”词条冲上微博热搜榜单前五。据时代财经报道，互联网大厂某内部人士称，自11月以来，苹果公司已通知国内多家头部App，要求其移除陀螺仪权限，“摇一摇”跳转广告将被禁止。此外，今后公司可能会发布并上架没有“摇一摇”跳转广告的新版本App，具体发布时间未确定。
　　此消息一出便引发广泛关注。截至次日晚间，该话题微博总阅读量超3.6亿。“这波挺苹果，绝对支持”“建议其它手机品牌都跟上”……相关评论大多对网传苹果公司之举表示支持。
　　苹果公司或对“摇一摇”出手的消息引燃网络后，知乎App上的相关话题也一度冲上头条，其中一位ID为“蓝小灰”的网友回答被顶上热榜，收获数万点赞。
　　原来，蓝小灰晒出了其发给苹果安全邮箱的一封投诉信，其中反映了国内部分App开屏广告跳转过于频繁的现象，并建议苹果公司对App访问陀螺仪权限等行为进行限制。在该回答评论区，还有多位网友声称曾进行过投诉。
知乎网友蓝小灰的回答截图
　　蓝小灰告诉南都记者，对于苹果公司而言，中国市场非常重要，如果“摇一摇”严重影响用户体验，甚至成为今后用户选择手机品牌的考虑因素之一，向来把保护个人信息安全作为品牌优势的苹果自然会对相关情况加以重视。
　　“用户的权利还是得自己争取，只靠一两封举报信未必能倒逼苹果采取措施，但如果把很多证据摆在他们面前，苹果就不得不开始研究这一问题。”
　　用户希望获得一个干净、简单的上网环境可以理解，那么从法律角度，该如何看待网传苹果公司的举措？
　　北京高勤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源告诉南都记者，《个人信息保护法》对App收集和使用个人信息作出明确规定，《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也要求不得欺骗、误导用户点击、浏览广告。App滥用“摇一摇”功能，用户没有明显摇晃行为就自动跳转到落地页面，显然未能征求个人同意，违背了用户的真实意愿，苹果公司此举或是在上述法律框架下采取的整改措施。
　　浙江垦丁律师事务所联合创始人麻策则表示，目前我国法律法规并未针对“摇一摇”广告作出明确规定，网传的苹果公司此举并非为了符合法律要求，而是该平台出于商业生态考虑实施的一项整改措施。“它并未被禁止，只是可能会被限制。”
　　他进一步指出，网传的苹果公司此举是高于法律标准的，其有利于改善用户体验的同时，也并不意味着采用“摇一摇”广告模式的App就存在问题。值得关注的是，究竟什么触发标准能代表用户的真实意愿。“我觉得这是一种自然竞争，苹果这样做可以提升其应用市场的友好度，有更强竞争力。如果别的厂商不这样改，失去用户的信任，他们也会改的。”
苹果若限制“摇一摇”广告，有何影响？
　　打开一款App，稍不留神手一抖即跳转至第三方页面，如今“摇一摇”广告模式早已普遍存在于各大App。
　　今年4月，为了解App“摇一摇”广告的易触发程度，南都记者选取了来自头、中部共12款生活服务类、社交资讯类App作为测评对象，其均带有“摇一摇”开屏广告功能。测评结果显示，有十款App较易触发“摇一摇”广告，占比超八成。在拿起手机、跑步、走路等日常生活场景中均可能触发此功能。
“摇一摇”争议系列报道
　　时隔半年多，近日，南都记者再次对这12款App进行实测，发现“摇一摇”广告易触发问题有一定改善。不过在“双十一”等大促活动期间，国内主流App被诟病跳转过于频繁的现象仍然严重，其易触发程度或因不同时间阶段而异。
　　麻策告诉南都记者，如今大多数头部App都使用“摇一摇”广告功能，证明开屏广告跳转这一模式确实能提高变现、增加收入，而且很可能占有很高比重，“这已成为一个行业普遍的商业模式。”
　　此前，有互联网公司广告相关从业者向南都记者表示，2021年以来随着监管治理力度的加大，“隐藏关闭按钮”“弹窗式”开屏广告已经作出了整改，不过开屏广告的点击率也有所下滑。而采取“摇一摇”的方式，交互成本比较低，希望能够以此提升开屏广告的点击率，从而保住平台收入。
　　另一位知名互联网公司广告相关从业者介绍，开屏广告主要以合约方式售卖，即客户采买流量时，与平台预订曝光量，而点击率的高低则是影响开屏广告品牌主合作意愿的重要因素。
　　在App开屏广告如此普遍的情况下，此番苹果公司真的落实禁止举措，可能对App广告业务、内容生态等带来哪些影响？
　　蓝小灰告诉南都记者，如今App“摇一摇”功能被滥用，是“劣币驱逐良币”的体现。一旦市面上有应用使用“摇一摇”并产生了更高经济效益，其他App自然也会加入这场角逐，进而绝大部分App都会开始使用“摇一摇”。苹果公司作为App生态政策制定者，如果统一禁止“摇一摇”，所有App的竞争将退回到同一水平线上，过去传统广告的相对优势也并不会被削弱。
　　北京清律律师事务所主任、合伙人朱芸阳对南都记者表示，“如果苹果应用分发平台禁止‘摇一摇’，这不属于监管侧的动作，只是应用平台的行为。从互联网的生态来看，广告其实也是互联网持续发展的因素之一。所以这种模式的广告被取消甚至消失了，新的广告模式很快又会出现的。”
手抖就跳转，有用户曾诉平台一审获赔1元
　　众所周知，广告是互联网平台的主要收入来源。出于营收考虑，平台希望通过各种方式提高广告曝光量和点击量，让广告频繁露出以吸引用户关注。但如果完全不考虑用户真实意愿——类似手一抖就频繁跳转第三方页面的形式，也自然会引起争议。南都记者注意到，用户对“摇一摇”广告的不满已达到一定程度，除了向分发平台投诉之外，也有人选择诉诸法律维权。
　　今年4月，南都独家报道武大学生诉“美图秀秀”App“摇一摇”广告未主动触发却频繁跳转，一审获赔1元。法院审理认为，该App“摇一摇”开屏广告存在相关欺骗误导、强迫点跳的行为，确已侵犯原告自主选择权并实际导致其数据流量损失，要求App所属公司停止侵权，对触发用户跳转的交互动作参数进行合规设置等。不过，由于“摇一摇”开屏广告并非为行业规范所禁止，不支持取消开屏广告形式的要求。
　　华南理工大学的一名在校学生也曾因类似原因将“百度贴吧”所属的百度公司告上法庭，5月迎来一审判决。法院认为，百度公司未向用户提供关闭开屏广告“摇一摇”功能的选项侵害了原告的个人信息权益以及自主选择权。由于开庭前百度已作出相关整改，法院驳回了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
　　值得注意的是，“摇一摇”功能调用的两项权限——陀螺仪和加速度传感器权限是否为个人信息，是上述两起案件的审判关键之一，一审判决均认定加速度传感器信息属于原告的个人信息。对于这一问题，实务界法律专家也有各自看法。
　　在麻策看来，首先陀螺仪、加速度传感器两项权限与个人隐私无关，其次它们收集的信息也未必属于个人信息，原因在于获得上述权限后，其访问行为仅限于功能本身，不会关联其他个人信息。“如果只是关联一个App，并在那个固定App上访问相关信息，我认为不涉及个人信息的问题。”
　　王源表示，根据推荐性国家标准《移动互联网应用程序（App）系统权限申请使用指南》，传感器未被认定为敏感权限，但传感器收集的信息可能属于敏感信息。
　　《个人信息保护法》规定，生物识别和医疗健康信息和属于敏感个人信息，当用户手持设备时，其动作的速度、角度、持续时间等信息也应属于医疗健康信息，且可以作为生物特征信息识别个人，收集使用需经用户的单独同意。此外，启用传感器权限还应与App功能相关，一般情况下仅健康监测或者运动类App有开启此权限的必要性。
　　南都记者发现，针对“摇一摇”开屏广告，业内曾尝试作出规范。去年11月，中国信通院泰尔终端实验室、电信终端产业协会联合泰尔认证中心有限公司及多家企业制定并发布了《APP用户权益保护测评规范第7部分：欺骗误导强迫行为》T/TAF 078.7—2022，其中细化了“欺骗误导强迫点击跳转”的参数设置参值，包括触发跳转参数设置加速度不小于15m/s²，转动角度不小于35°，操作时间不少于3s。
　　不仅如此，监管部门也在行动。今年2月，工信部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提升移动互联网应用服务能力的通知》针对“摇一摇”广告问题提出，不得利用“全屏热力图”、高灵敏度“摇一摇”等易造成误触发的方式诱导用户操作，并且开屏和弹窗信息窗口需提供清晰有效的关闭按钮，保证用户可以便捷关闭。
（文章来源：南方都市报）